做客移民村

www.57365 www.fhmsmk.com 时间:2013年11月04日 【字体:
  

老同学几次打电话来要我去他家做客。盛情难却,我一家三口登上了开往柿溪乡的班车。

江南三月,正是莺飞草长时节,路旁的田野里,桃红李白,油菜花黄。汽车顺着沅江河岸平坦的水泥路疾驰,只四五十分钟,车子便来到了老同学家的所在地——金鼎坪。

走出车门,我立即被眼前的景象愣住了!翠峰环抱的山湾里,一溪如镜,碧水蜿蜒着伸向远处的山湾,左岸是一列数峰,苍翠的松林从山巅一直延伸到溪水边,在沉静的水面上投下一片清晰的倒影。右岸是一排崭新的别墅式楼群,沿着山脚一字排开,在青山绿水之间鲜艳夺目,楼群左侧的坡地上更有一片状如红云的桃花。桃花下方数块梯田里的油菜花将村落镶上了几道金边。蔚蓝的天幕下群山环绕,清澈澄明的水面上清清楚楚地倒映着楼群的白墙红瓦,绿树青山。

正在环顾四周美景时,老同学笑哈哈地迎了过来:“老同学!怎么样,这山沟沟里的风景还看得么?”我笑着说:“老同学啊,这里真可称得上人间仙境了!”老同学一边嘴里说着,“哪里哪里,”一边拉着我孙女的手领着我们往村里走去。穿过杨柳依依的便道,来到一栋临水靠山的二层楼房前,不用说,这就是老同学的新居了。“哦哟,你这房子真漂亮啊,可惜上梁那天我没赶上喝喜酒!”“嘿嘿,你太讲礼了,那段时间你人在长沙不能来礼却托人带来了,谢谢你哪!”我们边说边上了台阶,来到大门边,一幅略微褪色的门联吸引了我:秀水绕门蓝作带;远山当户翠为屏。横批是:四季如春。“好联,好联啊!老同学呀,你现在是进了桃花源,成了老神仙了!”“哈哈。”

进得屋里,嚯,平整光亮的灰色地面砖,雪白的墙壁,银灰色铝合金大窗户,米黄色窗帘,客厅足有四十多平米,显得宽敞明亮整洁,左右两边是四间大卧室,厅堂正中挂着毛主席的画像,画像下面是一台三十二大彩电。东面墙上挂了一幅唐代韩的《五牛图》。五牛图下放了两张浅蓝色新式沙发。落座后,老同学就端来两杯热茶,说道:“尝尝自家产的清明茶。”我端起来抿了一口,味道果然不错,清香甘醇。我说:“茶好,水更妙。”老同学道:“真不愧是老里手啊,一尝就尝出味儿了,你来看看我这股水吧。”于是我站起身来,跟着他绕过厨房,来到屋后,只见紧挨着厨房有一道一人多高的崖壁,崖壁下的石缝里接了一根白色塑料水管,一股清亮纯净的泉水从水管里涌流出来,落入一座一米见方的白色磁砖水池里。池中的水清澈见底,清悠悠地透着天光,看了使人顿觉浑身清爽。池壁上镶嵌着四个大字:饮水思源。老同学指着那股清泉说:“这是真正的矿泉水,清凉甘甜,一年四季从不枯竭,烧茶煮饭,洗衣洗澡方便得很!”

回到客厅,我不禁对着《五牛图》端详起来,这幅画,虽说是印刷品,但是从那纸张和装裱的镜框上来看,价格也绝不会便宜。正端详着,老同学妻子过来了,扬起嗓门说:“老哥哇,你的这个老同学这两年越来越怪了,嘛事都要学城里人,别的莫讲,就讲这幅画吧。那么多美女哇汽车哇漂亮风景哇他都不要,硬要这么几条牛挂在堂屋里,虽然画是画得好,但是,我们农村人还没见过牛哇?我放牛都放了十多年……这东西又还贵得很嘞……”。她边说边伸出几个指头比划着。老同学在旁边笑着对我说:“莫和他讲,这些东西对她来讲简直就是岩牛儿吃草——屎屁不通”。老同学妻子脾性好,非但没生气,反而笑着说:“就你懂,水平高,你现在是孔夫子死在桥底下——尸(诗)水长流。”说笑间,老同学的儿媳从厨房里出来高声说:“好了,莫讲笑了,吃饭了。”于是众人一齐动手搬桌子的搬桌子,摆椅子的摆椅子,老同学的妻子,还有她妹妹,儿媳几个则出出进进从厨房里把菜端上来。这可称得上是一桌真正的山珍海味哟:新鲜嫩竹笋打汤,腊肉炒蕨,葫葱炒鸡蛋,辣子火坑鱼,凉拌香椿芽,蒸腊肉,清炖乌皮土鸡,酱炒血鸭…… 酒是自家蒸的糯米酒,饭有白米饭和社饭两种。大家落座后,老同学端起倒满酒的杯子,说:“老同学,你家三位贵客,来我们这山村乡野没什么好招待,水酒一杯,不成敬意,来,干了这第一杯!”我也把杯子端起来,说:“好,祝老同学身体健健康康,日子红红火火,全家幸福快乐!”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。……这顿饭不知不觉就吃到了黄昏。

饭后稍事休息了一会儿,老同学的妻子就开始张罗打麻将,电视机早就被几个孩子们占领了。老同学问我:“你是看电视还是看麻将?”我说:“麻将那玩意儿我最不喜欢,我们两个还是摆一摆龙门阵。”“正合我意!这里太吵,走,我们上楼去。”于是,我跟着他上到二楼。二楼的房间格局与一层稍有变化,西南面少装了一间房,形成了一间露天阳台,阳台的边沿围着不锈钢栏杆。阳台的北面是一间大卧室,这卧室又隔成两小间,靠里一间摆着一架单人木床,两把椅子,一张茶几。南面这间小房里,南窗下摆着一张书桌,桌旁立着一只小型书柜,书架上横竖散乱地放着一些书籍。铝合金窗框两边贴着一幅对联:一帘风月王维画;四壁云山杜甫诗。小小的书房配窗外的风景,显得雅致而安静。站在阳台上举目远眺,左边是村子里那一长行白墙红瓦的村舍,一栋连着一栋,如同排列整齐的一行金砖。转目南望,近前是一条碧水荡荡的长溪,溪水丰满充盈,波澜不惊,澄净的水面上倒影着灰白色的天幕和黛绿色的峰峦,色调明快,层次分明。小溪的南岸是一道柳枝轻拂的长堤,将溪流与沅水隔断,此时宽阔的溪面上正有几只白色的水鸟在暮色中缓缓飞过。溪流的右岸,在与青山相连处的一块平坦台地上,数株红白相间的桃花李花开得热烈灿烂。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青草、鲜花的清香,四周悄然无声,偶尔有三两声归巢的鸟鸣,越发将暮色中的山村衬托得静谧温馨。这真是一处人间仙境啊!

老同学,里面坐吧。我回过神来,进到房间里坐下。我说:“老同学啊,你这块宅基地为什么叫做金鼎坪呢?有什么来历吗?”“有,当然有来历啊。你刚才看到了吧,村子背后的青山,属于九角尖山的余脉,形似两条蛟龙,我们脚下的地,原是一个小山包,恰如一颗宝珠,远看又似一只金鼎,所以叫做金鼎坪。修电站,原来的房子要淹。选新屋场时候,看了好多处,都不中意,最后才选定了这里。地方选定后,修路,平整土地,通电、通水都是县移民局负责。地方平整好之后,开初大家守在老屋里不愿搬,故土难离啊!你晓得,我原来那栋老木屋,加上厨房仓楼一共量得近200平方米,政府补偿我6万元,我自个又拿出来6万块,一起化了十二万多,才把这房子建立起来。当初我堂客怕亏帐,说马虎点,莫搞那么大,简单点算了,可我和她想的不一样,现在有这么个好机会,我不把房子搞大点,搞好点,还等几时啊!”

“欠债了吗?”我忍不住问道。“没有。这么多年来,多的积蓄没有,几万块还是拿得出来的。目前虽说手头紧一点,但我心里稳定得很,一点都不怕,为什么呢,我有我的打算:你看,门前这条溪水,是我和几个人承包的,它和公路外面的大河是相通的,公路桥下我拦了两层网子,塘里的水是活水最适合养鱼,去年我就放了两万尾各种鱼苗,现在大的已经有四五斤了。上前年,我在移民局的帮助下,栽了两亩多金银花,今年就要见效益了,根据去年的情况看,今年每蔸起码也能摘二三十斤,这东西现在又值钱,鲜花每斤都要卖七八块,两百多蔸,你算算,光这一项就能收入四五万!这是眼前的收入,另外还有长远的项目嘞,从这条溪进去两里路,我分得一片山,有百多亩,原先是世界银行贷款栽的树,现在贷款到期,树都剁了,上个月我又栽了杉树苗,这个项目目前是没有什么效益,但是十年八年后,树一起势就好了,二十年后,这个价值就说不清了,再怎么说,几十万是有的!嘿嘿…… 老同学啊,这日子是越过越有味了!另外,还有一项固定收入,政府每年每人还补六百,我一家五口,一年就是三千块,一共要补二十年哪,你讲,有这么好的政策我还怕什么啊……

我一边听着老同学侃侃而谈,一边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本大字本翻看,竟然是老同学 的练字本。练的是颜体,从笔划上来看已经有了一些基础,其中写了一段陶渊明的《游斜川·序》:辛丑正月五日,天气晴和,风物闲美。与二三邻曲同游斜川,临长流,望曾城,鲂鲤跃鳞于将夕,水鸥乘和以翻飞……  我笑道:“老同学雅兴不浅啊!诗词书法都大有长进嘞!”

“嘿嘿,见笑了。你晓得的,我不喜欢打牌,读书时爱念几句古诗词,写写画画,但是那时饭都吃不饱,又碰上了文化大革命,哪里还谈得上写诗学书哟。现在日子好过了,无事时聊以自慰吧。”

随后,我们又谈起了一些其他同学们的往事和近况,谈起各自的儿女们的情况,谈起今后的打算和希望…… 看着他愉快兴奋的神情,听着他滔滔不绝的话语,我仿佛又见到了四十多年前风华正茂的老同学了。时间很快就过了十二点,他站起来伸了伸懒腰说:“好了,时候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了,你们的床铺就安排在隔壁,你趁早休息吧,”说完,下楼去了。

今夜有月,却无风,一切都静谧在浓浓的夜色里。推开南窗,举目遥望,远山迷蒙如雾,长河似镜,山色和月光落入水中,如梦如幻,好一幅飘渺澄明的月夜山水!面对美景,毫无睡意,我要好好地观赏,细细地品味……